减少雾霾的正确姿势?支持生态农业啊!

– 食通社说 –

今年北京的冬天一改往年同期的连续阴霾,出现持续数日甚至数周的蓝天,让不少市民直呼生活在一个“假的”北京。然而当城市居民们坐在温暖的家中里捧杯热饮欣赏北京的蓝天白云时,我们也从各种“不合时宜”的报道中陆续看到,小厂和作坊被关导致工人失业;农村土炕被砸导致农村取暖成本急升;由于煤改气、煤改电工程推进时间短、涉及范围甚广,很多地方并不能按期完成,河北、山西等地供暖不足、乡村小学的孩子们上学挨冻,甚至有“贩卖散煤者被行拘”的消息传出。

如果说,关闭大量中小企业导致经济下滑、工人失业还能理解为环保的代价或阵痛,甚至为政府的高效铁腕喝彩。但依靠行政手段,通过剥夺部分人民的取暖来换取另一群人民的蓝天,不仅违背“环境正义”的原则,更非长久之计。想到蓝天背后残酷的因果链条,恐怕我们也很难心安理得地享受洁净的空气。也许我们应该追问,根治雾霾、解决化石能源消费带来的气候变化问题,除了禁煤,我们还能做什么?

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博士生余甜引用多项权威研究后指出:低化石能源投入的有机农业不仅有利于大气环境保护,还能带动就业,活化农村经济。减少污染、治理雾霾,甚至缓解日益加剧的气候变化,除了要改变工业、交通、生活的能源结构和排放方式,支持本地中小型生态农业以减少农业排放,也不失为一种值得尝试的公平的有效的可持续的方式。

作者|余甜

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博士生。主要研究农业可持续发展问题,对欧洲农业了解广泛,并实地调研了不同类型农场,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

自2014年来北京空气质量指数月变化趋势显示,历年冬季空供暖季空气质量显著变差,到2017年冬季突然出现大幅好转(图片来源:https://www.aqistudy.cn/historydata/2017-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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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投入、高排放的现代农业是大气污染“元凶”之一

一般认为,工业生产消耗大量化石燃料,并带来严重的大气环境问题:短期内造成严重雾霾,长期带来气候变化。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常规农业生产,尤其是依赖高投入的所谓现代农业生产,同样消耗大量化石能源,而且它也是固体颗粒物、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来源,因而也成为导致雾霾,以及全球气候变暖的主要因素之一。

一方面,农业机械化的发展带来大量直接能源消耗,包括作为机械动力的柴油、汽油、电力等。另一方面,生产、运输化肥、农药、机械设备等农业投入品也间接消耗大量能源。在这些投入品中,尤其以化肥消耗的能源为最。数据表明,生产一件农产品需要的能源总量中有37%是通过生产、运输化肥消耗掉的。这主要是因为生产化肥的原料,尤其是生产氮肥的主要原料,就是煤炭、天然气和石油等化石能源。在中国,每年生产化肥这一项农资即需要消耗全国能源生产总量的5%。以大量使用化肥、高度机械化为主要特征的现代农业模式已被当作“常规农业”,但其实“石油农业”的称谓更加名副其实。

不同作物的能源消耗支出(图片来源:USDA, AMRS)

化肥除了造成大量温室气体排放,还给大气环境带来其它危害。事实上,在施用化肥尤其是氮肥的过程中,也会排放大量甲烷、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氨氮化肥在施用过程中分解后会释放氨到大气中,并与其他无机物质如硫酸和硝酸反应形成硫酸铵和硝酸盐,进而形成空气中的细微颗粒污染物,成为雾霾的组成部分之一。2012年,北京人为源氨排放的26.8%就来自化肥。

从养殖业的数据来看,氨排放比例更高。北京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的一项研究显示,2012年,农业源是北京市人为源氨排放的重要来源,其中畜禽养殖氨排放量占排放总量的44.1%,猪是北京畜禽养殖氨排放的最大贡献者,贡献率为45.2%,其次为蛋鸡,贡献率为28.0%。全国数据更加惊人:中国农业源氨排放量占总排放的90%左右,其中种植和牲畜养殖业排放大约各半,牲畜养殖排放略高。

据德国马普化学所最新研究显示,如果严格限制农业排放,尤其是以施用化肥和养殖畜禽为主要来源的氨排放,东亚地区(以中国为主)近地面的年平均PM2.5浓度,相较于欧洲、北美地区,下降的绝对值最高,下降比例可达13%,这一影响在冬天尤其明显。

农业排放分别减少50%、75%、100%带来全球各地区PM2.5年平均浓度比例的相对变化(图片来源:PozzerA., Tsimpidi A. P., Karydis V. A., et al.,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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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农业可减缓气候变化、减少雾霾

自20世纪70年代在西方环境保护运动背景下兴起的有机农业,已经被广泛研究论证相比于非有机农业具有较高的生态环境价值,能源消耗更低是这些价值其中之一。

早在2007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报告即显示,有机农业在生产过程中相比于非有机农业减少了30-50%的能源投入。而且,有机农业相比于非有机农业在能源利用上更有效率。以德国、意大利、瑞典、瑞士等发达国家的研究为例,有机农场在单位面积土地上的能源消耗比非有机农场低得多,而70%的有机农场生产单位农产品也比非有机农场消耗更少的能源。

究其原因,有机农业坚守的生产标准成为其减少能源消耗、降低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因素。一般来说,有机生产方式,尤其是在以家庭为经营单位的小型有机农场,不仅杜绝使用化肥农药等高能耗的农业外部投入品,而去更强调农场层面内部资源的循环利用,达到自足的状态,降低农业投入成本,同时也解决农业生产的外部性问题。因此,它在生产过程中对外部投入品的依赖程度较低,能耗自然减少。在节能的同时,有机农业因为更注重提高土壤的有机质含量,所以其土壤固碳能力更强,因而可以更好地控制来自化石能源的温室气体排放,有效发挥土壤碳储存的功能。

常规农业(左)与有机农业(右)在产出、土壤、能源投入、生物多样性、水污染、等不同方面的可持续性对比(图片来源:ReganoldJ. P., Wachter J. M.,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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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密集既是有机农业的环境优势,也是创造就业的社会优势

大量的人力投入也是有机农业能源消耗较低的原因之一。据联合国粮农组织测算,与能源密集型的农业生产方式相比,有机农业大概需要额外三分之一的人力投入(以小时为单位)来代替高能耗的投入品(化肥、农药、机械等)。而有机农业对劳动力的高需求对于人多地少的中国格外重要。

中国农村劳动人口在过去几十年里已经不断被工业化和城市化析出,大量农民被变成“农民工”,以“人口红利”造就中国经济奇迹。他们在城市与乡村间迁徙,两头都难以落地,即便想安家,也仍然住在城中村里。在城市短期内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人口数量时,我们的政策却仍在引导以获得规模化收益为目标的所谓现代农业,而罔顾中国仍尚存规模不小的农业人口的现实。

我们在强调工业化的同时对规模化、经济理性同样深信不疑,以致提到“小农”就会自然联想到“落后”、“低效率”等标签,而事实上忽视了他们的多功能性。以家庭为经营单位的所谓“小农”,通常以生态资本的持久利用为基础,以劳动作为关键因素,来联结自己可调配的资源,达到保护和改善农民生计的目的。荷兰瓦赫宁根大学范德普罗格教授在其《新小农阶级》一书中,即强调小农在应对环境资源以及农业危机等诸多方面的价值。在工业化农业逐渐将农业生产与自然生态剥离开来,并通过对农业生产的要素化改造来实现对食品生产和消费的“帝国化”控制之时,小农农业以其与自然协同的生产方式,以及对要素市场较低的依附性,试图重建其生态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以对抗日益严重的现代化危机。

旨在思考揭示小农价值的《新小农阶级》一书中文版与英文版封面。中文版信息——作者: [荷]扬·杜威·范德普勒格;译者: 潘璐 / 叶敬忠;出版社: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在高度现代化的今天,这种农业模式一旦与有机生产方式相结合,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节约资源、压缩能耗,以内部化的方式降低环境风险,而且与城市聚集的工业化人口在经济危机面前的脆弱性相比,还能以其对劳动价值的肯定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保障稳定的就业环境,以避免在危机中社会的失序。

由此,与其进一步给这些所谓的“农民工”画“城市化”的大饼,然后转手给其贴上“XX人口”的标签进行残忍的二次伤害,为何不引导他们以踏实的劳动及稳定的家庭单位来推进涉及生态环境安全、粮食安全、食品安全的有机农业生产呢?当与工业化、城市化相伴生的生态环境破坏危机、粮食安全危机、食品安全危机集中爆发时,有机农业出现成为替代选项之一,劳动、生态、小农也许能帮助我们走出危机。

面对愈演愈烈的生态环境问题,尤其是眼下关系亿万人民呼吸的空气污染问题,以及日益严重的气候变化问题,作为普通大众,我们也许可以倡导践行诸多不同的应对办法,然而却常常忽视日常维持我们生存生活的吃饭这件“小事”,与这些问题的关联。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够正视有机农业,尤其是以家庭为主导的小农有机生产模式,认同有机生产的生态环境价值、社会价值,消费有机食品,践行有机生活方式,那么这些问题在得到更好解决的同时,我们自身同样也可以获得到健康、多样、口味丰富的食品,从而实现个体与环境的可协调,生存与发展的可持续。

全球平均气温上升2摄氏度后,上海浦东陆家嘴的道路将被海水淹没,连接浦东浦西的隧道也许也无法通行。(图片来源:Nickolay Lamm/CourtesyClimate Central)

参考文献:[1] BP. 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3 [M]. London: BP p.1.C,2013:6-43.[2] Pachauri R. K., Reisinger A., Climate Change 2007: Synthesis Report. Contribution of Working Groups I, II and III to the Fourth Assessment Report of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 [M]. Geneva: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1imate Change, 2008: 36-37.[3] Pozzer A., Tsimpidi A. P., Karydis V. A., et al. Impact of agricultural emission reductions on fine particulate matter and public health[J]. Atmospheric Chemistry & Physics, 2017, 17(20):1-19.[4] Reganold J. P., Wachter J. M., Organic agriculture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J]. Nature Plants, 2016, 2(2): 15221.[5] Tuomisto H. L., Hodge I. D., Riordan P., et al. Does organic farming reduce environmental impacts? –A meta-analysis of European research[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2012, 112(24): 309.[6] The guardian, the three-degree world: the cities that will be drowned by global warming, 03-11-2017.https://www.theguardian.com/cities/ng-interactive/2017/nov/03/three-degree-world-cities-drowned-global-warming[7] Ziesemer J. Energy use in organic food systems [J]. Summary,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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