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一个友善的食物体系 | 食学社课程回顾

– 食学社说 –

食学社可持续食物系列课程的第一门“认识食物”系列暂告段落。此篇根据主讲齐苗老师10月6日第四节课内容整理而成,文中附有课堂直播的三段视频。欢迎持续关注食通社获取后续课程信息。完整课程内容请见文末提示和链接。

说在前面

我们在“认识食物”系列课程的前面几节课里,从各个方面了解了工业化食物体系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比如上一节课,晚晴老师分享了土壤中微生物的作用,化肥农药如何让土壤变得不健康,以及工业化集中养殖业带来的环境和社会问题等等。点击了解:土壤、动物、食物和环境(上);土壤、动物、食物和环境(下)。讲了这么多问题,这节课来了解下可以通过什么方式去解决食物体系的问题,建立一个更加友善和可持续的食物体系。本节课希望通过分享一些人们正在做的对于目前食物体系问题的回应、尝试、探索或探讨,能够给大家带来一些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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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高科技农业

视频 | 10月6日课程第一部分,主讲老师:齐苗

提到与食物相关的问题,比如饥饿、农民生计、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等,一个通用的答案往往是:通过高科技的注入,提高粮食产量,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可以改善农民生计和环境问题。高科技农业真的是一把万能钥匙,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它真的是改善与食物相关的环境和社会问题的答案吗?

今天通过两个例子的分享和大家探讨,如何看待科技对我们的影响以及高科技农业到底能不能改善现有食物体系存在的问题。

垂直农业/立体农场/植物工厂

垂直农场设计的思路是实现生产完全可控化,室内的人工照明代自然光。图片来源 |aerofarms

从图片中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高科技垂直农业农场。垂直农业简单来说是将原来平行发展,占地面积大的农业生产方式,变为室内,垂直种植,用人工灯光取代太阳自然光。

垂直农业的吹捧者认为此种方式种植有很多优势:特别是生产环境完全人工控制,不必制约于气候和自然的影响。其思路和目标和工业化农业一脉相承:单一、高产。

北京良乡一家垂直农场,垂直农业目前的种植品种相对单一,以叶菜为主。 摄影 | 食通君

日本最大的垂直农场Spread ,种植四种不同莴苣,每天只生产莴苣,可以生产2万多个。芝加哥市区外的Green Sense 农场,占地2800平方米,是全球最大的LED照明垂直农场之一,年产量可达到150万吨。

北京市中心曾经出现过集装箱种菜,就是垂直农业的一种。图片来源 | technode

垂直农业好像有很多好处,但是真的如宣传的一样是未来农业的新希望,能够帮我们解决农业诸多问题么?其有没有自身的局限性?答案是肯定的。

首先是种植的品种有限。主要粮食作物还并未找到垂直种植的方法,所以垂直农业目前主要以蔬菜为主。其次,成本高,城市的土地成本高昂,农场和设备的造价也非常高,一个高质量的垂直农场需要数亿美金的投入。

另外,垂直农业主打低能耗,但是按照一些科学家的测量来看,垂直农场的能耗其实非常高。不像传统农业一样依靠太阳光,垂直农业用电提供光能,所以耗电量非常高。一个垂直农场的用电量基本上占到了整个成本的70%左右。美国堪萨斯州土地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认为,如果想要利用垂直农业取代美国目前全部小麦种植的话,仅照明需要的电量就是美国所有电站一年发电量的8倍。另外按照美国康奈尔大学“可控环境农业计划”(Controlled Environment Agriculture program)主任路易斯·奥尔布赖特(Luis Albright)的说法,目前研究表明,大规模的垂直种植,由于消耗电能所产生的碳足迹,是传统农业的十倍以上,所以如果按这样的说法,垂直农业的能耗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垂直农业是一个技术、资本密集型的产业。所以这样的模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资本的游戏,富人资本家才可以参与的农业模式。2017年,亚马逊,谷歌等一些科技公司开始进行垂直农业的投资。美国旧金山一家垂直农业公司,Plenty,拿到了2亿美金的融资之后宣布要进军中国市场,计划在中国建立300个室内垂直农场。康奈尔大学的植物学教授Neil Mattson是一个室内农业的长期的研究者,他认为2亿美金如果用来投资高效能的太阳能温室,不管是从环境还是资金成本上都要比建立这种垂直农场划算很多。

垂直农业是不是一个噱头我们还是要拭目以待,但很明显这样的农业模式正在改变我们获取食物的方式。这样的高科技农业种植方式,不再需要阳光、土地和农民的劳作,需要的似乎只是技术人员和少量的工人,这样一来,我们与自然的连接似乎也要被慢慢瓦解掉了。

分子农业

肉,来自培养皿,而不是动物。图片来源 | lab-grown-meat

晚晴老师分享过她在美国参加“优质食品大会”上人们对“净肉”(clean meat),即用细胞培养技术合成的肉类的讨论。净肉就是从动物体内获取细胞,然后在实验室内用动物血清来喂养,长成可以食用的肉类。这些肉类没有骨头,没有器官,被认为是没有杀戮的肉食。

图解分子农业。图片来源 | DailyMail

传统养殖业中,一头牛从养殖、运输到屠宰分割等很多环节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牲畜养殖过程中也会带来温室气体的排放和动物粪便对水体的污染等问题(参见第三课:土壤、动物、食物和环境);在西方国家,大部分内脏会被扔掉,产生浪费。分子农业的推崇者认为:实验室肉缩短近了和消费者的距离,不产生浪费。

但同时我们还要再问一个问题,实验室的人造肉真的可以解决养殖业现存的问题吗,还是制造了另一个创收点而已?

先不提实验室肉类的安全性,以及未来的生产体系对我们的健康或环境所产生的影响,因为这还未可知。和垂直农业一样,“净肉”也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技术、资本密集型的生产模式。比尔盖茨、维珍航空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等亿万富翁纷纷涉足。世界上最大的肉类公司Tyson,最大的食品公司之一嘉吉等也都跃跃欲试。从这一点来看,未来肉类行业的框架依然没有改变,仍然是被大公司所控制的,而实验室肉的出现也让也些大公司又多了一个吸引客户的噱头,多了一个创收点。

实验室肉的诞生,看起来在解决工业化养殖带来的问题,但二者背后的逻辑又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都是把肉类作为单纯的食物来源,忽视了养殖在农业生产过程中的多功能性。

思考

未来我们的食物还来自于农业吗?到底什么是农业?现在我们想到农业的时候,会觉得和阳光、土地、水、当地的环境是息息相关的;现在的工业化农业虽然已经是一半农业一半工厂化生产,但它还是依赖太阳,土地,和环境。未来的农业不管是分子农业,还是垂直农业,都和阳光、土地以及当地的环境脱离了,转向完全可控的环境中了。我们将来要怎么定义农业,我们未来的食物来自于哪里?来自于农业种植还是实验室或者工厂?

高科技农业的出现是不是真的像他们承诺的一样可以解决现存的问题?这些高科技的生产方式会不会带来我们意想不到的其他影响?这样的批判或者探讨并不是说我们不需要科技,科技当然很重要,问题是我们不应该过分的强调技术对单个问题的解决,而忽略了单个问题其实是整个系统性问题的一部分,需要各个环节协调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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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消费者可以做什么?

视频 | 10月6日课程第一部分,主讲老师:齐苗

食物体系是一个大系统,有生产、流通、消费等各个环节,只有各个部分共同协调地改变,我们的食物体系才有可能改变。比如在生产方面,怎样更好的推动更多小农进行可持续种植;在流通方面如何为小农提供市场通路;而作为消费者,我们可能也需要做出一些努力。

建立适合的饮食结构与习惯

研究证明我们身体的健康状况和摄入的食物是密切相关的。

我们需要做到最基础的一点就是建立一个适合自己的饮食结构和习惯。

各种超级食物和饮食潮流总是不断更新,让人无所适从。

建立适合的饮食结构与习惯好像说出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又很难,因为现在各种饮食潮流一波接一波,理论也是一个接一个。比如图片里的果蔬汁断食排毒减肥法,各种流行的超级食物,比如牛油果、羽衣甘蓝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新的潮流出现,一些健康的饮食说法,过一段时间又会被证伪,给人们造成困扰。到底应该听谁的?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人云亦云,没有固定的说法,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又不一样,有的人每天吃各种高热量的食物也没有糖尿病肥胖等问题;有的人对谷物过敏,对乳糖过敏,但是有的人吃什么都没问题,所以就更困惑了。

我们都在食通社的共学群,对这样的困惑唯一的解决的方案可能就是保持学习,在做决定之前去学习、思考,不是人云亦云地盲从一些说法。

《为食物辩护》及其作者迈克尔·波伦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对食物问题建立一个更广的认知和了解。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不只是盯在食物本身,不是去比较哪个饮食方法好,而是去问,为什么会有这些饮食潮流?这也是在《为食物辩护》一书中,作者迈克波伦一直问的问题:我们为什么开始关心食物的问题?这个在千百年来看起来非常直截了当的问题,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问题的根本并不是哪个营养素好,哪个饮食法好,问题的根本是为什么关于营养素,饮食法的问题会出现。或许当我们对食物有一个更广的认知后,关于哪种饮食法的问题就不攻自破了。而这些饮食法,饮食指南就是抓住了我们对健康的焦虑和渴望,创造出的赚钱商机罢了。

就像迈克波伦在书里面说的一样,我们要遵循的基本原则也就那么几点:“吃你祖母吃的东西,或者是多吃蔬菜,少吃肉,吃好肉。”

消费本土食物,支持小农生产

可能有人会问,只要知道我的食物是不是健康安全就好了,为什么要去管是不是小农生产的,是本土的还是进口的?类似的问题其实也有争议,比如食物贸易自古而有,几千年前丝绸之路开始我们就已经有进出口食物的贸易,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吃进口食品。也有人会陷入我们到底是要支持远方的有机小农,还是本地的大规模农场的疑问中。但不可质疑的是,如果我们支持的是本土生态种植的农户,我们就是在支持我们饮用的水,呼吸的空气,当地的政治生态环境,还有我们自己的健康。本土消费也是在支持本土经济,如果在跨国公司的超市消费,落到这些公司腰包里的钱并不会返回到本地社区,不会回到社区的可持续发展和建设中。当我们选择支持小农的时候,也不仅仅是在支持农业的发展,也加强了社区内的联系,是在支持丰富多元的农村社区,也在间接支持农村的文化和传统的保存。相比大规模工业化农业生产,小农的生产更多样化,种子多样性和生物多样性方面小农也有很大的贡献。

农夫市集

北京有机农夫市集每个周末会在城市的不同角落举办,本地生态小农可以带着新鲜的农产品在这里和城市消费者交流。图片来源 | 北京有机农夫市集

作为消费者,我们最直接能够支持到本地小农的方式之一就是购买。怎么买买才能支持到本土的食物或者生态小农呢?我们可以选择支持本地公平贸易的市场渠道,比如农夫市集。

农夫市集是一个小农直接销售的平台,和常规市场相比,农夫市集的不同在于鼓励消费者、生产者和一些其他利益相关方的民主参与和管理,强调过程的透明性。比如在定价、质量管控等方面,生产者和消费者都可以参与进来。在农夫市集,消费者和生产者都能有自己的话语权。

社区支持农业

另外一种支持本地生态小农的方式是加入社区支持农业农场,成为当地CSA(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农场的会员。70年代,CSA模式最早兴起于日本的“提携”系统,提携系统简单来说就是消费者联合起来直接从农户手里购买的一种方式。随后这个模式传播到了欧美,开始慢慢发展起来。2007年美国农业部的统计就显示,当时美国有12500多个CSA农场。

作为我国社区支持农业的代表,小毛驴刚刚庆祝完十周年生日。图片来源 | 小毛驴市民农园

我们国家也有CSA农场,早在2006年,中国农业大学的何慧丽教授挂职为河南兰考副县长,她推广了一种“购米包地”的模式,通过把需要购买生态大米的消费者和当地的生产合作社连接起来的方式帮当地农民卖出他们的大米,应该是我们社区支持农业的一个雏形。2008年,小毛驴市民农园的建立是中国社区支持农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他们也刚刚庆祝完农园十周年的生日。

社区支持农业是怎么运转的呢?从下图可以看到,首先消费者在生产之初预付给农场订购全年份额的钱;农户拿到这些预付金可以用来购买他所需要的种子等生产资料。在这个过程中消费者知道为他们提供食物的人以及这些食物是如何生产出来的,农户会提供给消费者全年的食物,通常配送到消费者家里。消费者的预付,给生产者的生产提供了很重要的现金流和保障。

社区支持农业很重要的好处在于加强了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直接连接,没有了中间商,价格对生产者和消费者会更公平。另外预付制度对生产者来说提供了很重要的保障。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建立了这样一个紧密的联系和沟通,如果生产者遭遇了坏天气引起的生产损失,消费者也非常愿意帮助生产者去共担风险。所以CSA模式对支持小农生产起到了很大的一个帮助,这种模式也在慢慢发展越来越壮大。

纽约时报关于CSA话语被商业利用的报道文章。 图片来源 | 纽约时报

然而和有机食物运动的发展一样,当CSA成为一个成功的模式后,商业资本看到有利可图,也开始使用CSA的话语。一旦把CSA作为营销手段,结果就会和当初的标准和初衷越行越远。2016年,纽约时报一篇报道就谈到资本支持的所谓CSA公司充当中介,整合不同来源的产品,让消费者有更多的选择,但同时也完全改变了消费者与生产间的关系。单个农户完全没有办法在品种的数量上和这些企业竞争。

虽然这些公司在宣传中也强调他们对小农的支持,但这只是一个宣传的策略而已,因为他们本身不是小农。消费者看到宣传很容易被误导,因为他们无法分辨这样的CSA公司和小农经营的CSA农场有什么区别。收李鬼CSA冲击,美国近年来真正的CSA农场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们的会员数量和营业额都有很大幅的下降。有一些不得不破产关门。

商业模式利用CSA话语进行宣传,也是因为在很多的地区CSA没有一个具有法律效益的定义,就是说CSA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在美国的加州,他们把CSA的定义写到了立法里,所以当农民觉得他们自己的CSA模式受到侵犯的时候,可以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联想到国内,我们CSA被商业注水的情况也是非常明显的,通过立法来保护小农的CSA模式,也是一个值得借鉴的办法。

消费者合作社

美国加州一家消费者合作社  摄影 | 齐苗

消费者合作社近年来慢慢在国内出现和发展。什么是消费者合作社呢?在合作社里面,消费者不只是消费者,还是合作社的所有者,消费者共同参与合作社的决策和发展等。比如合作社需要什么,卖什么,甚至抵制什么产品,如何定价等,都是消费者共同参与决定的。和前面的两种方式相同,消费者合作社也非常注重对本土生态小农的支持,以及社区的建设。(食通社关于消费者合作社的文章 | 了不起的成都妈妈:从自救到互助的合作之路

美国加州一家消费者合作社内的本地小农专区  摄影 | 齐苗

这张图是我所住社区的消费者合作社。写着local的地方是合作社专门设置的一个区域来卖当地小农生产的蔬菜,他们也会把不同的产品信息标注出来。

按需购买,减少包装,是很多美国消费者合作社推崇的理念。 摄影 | 齐苗

这张图片是合作社的一个散装区,消费者可以在这里打酱油、蜂蜜、橄榄油,还有干粮、零食、甚至洗发水、沐浴露等。通过这样的方式减少了包装的使用。

相对于农夫市集和CSA,消费者合作社更注重组织和决策架构,以及消费者参与性。

台湾主妇联盟消费者合作社组织结构框架  图片来源 | 台湾主妇联盟消费者合作社

以台湾主的妇联盟生活消费合作社社员组织结构为例,可以看到:社员代表大会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下面成立了一个理事会,全权代表社员行使权力,理事会下面分成不同的小组,来管理各种事物。比如运营小组、教育小组负责消费者教育和一些活动的组织等。在社员代表大会之下还有监事会,监事会负责合作社的日常运营以及财务监督。

这样一个组织框架不仅为消费者提供了放心的食品,也提供了一个民主参与的空间。这个空间能够提高消费者的市民意识,让他们得到锻炼。消费者合作社还非常关注对社区的建设,所以他们不止提供产品,还提供社区服务,比如托儿,厨艺交流,社区垃圾回收,厨余堆肥等,社员之间可以组织各种各样的社区活动。

全世界的消费者合作社都遵从了几个原则,简单来说就是:

  • 自愿入社,可以加入也可以退出;
  • 民主管理;
  • 一人一票,不管在合作社里面占了多少个股份,一个人只可以投一个票。

所有的合作社都用这些原则来规范管理但每个合作社的内部管理方式各有不同。比如,为降低运营成本,有的要求消费者必须参与劳动(如纽约park slope);有些只服务会员(如台湾主妇联盟);有些则不限于会员,但仅对会员返还利润。

国内的消费者合作社发展刚起步,规模还很小,相比较西方和东亚国家的合作社,很大的一个特点在于城乡互助。国内的消费者合作社都很关注对贫困地区小农的帮助,比如他们会选择先帮助贫困农户改变他们的种植方法,然后通过购买去改善小农的生计。我觉得这是我们国内合作社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消费者合作社会定期举办城乡互动活动,图为消费者和生产者共同劳动。图片来源 | 润土帮帮城乡互助消费者合作社

照片是云南润土帮帮城乡互助消费者合作社组织的活动,他们把消费者带到生产者的家里,消费者和生产者共同去放猪,在这个过程中消费者可以学习一些知识,比如如何分辨土猪等。这就是生产者和消费者共同分享知识共同成长的过程。这也是把消费者和生产者团结起来,建立社区的一种方式。

我们介绍了农夫市集、CSA和消费者合作社三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购买本土生态小农产品的方式,但市场模式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还有一些乡村发展机构开设的城乡互助商店,通过商店把项目点的农产品卖出来,帮助当地的农民增加收入,也是消费者获取好的农产品的途径。

这些模式和主流的市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我们要绕开主流市场渠道,通过这些方式去买东西?首先和主流市场不同的是这样的项目模式虽然是用市场的手段运营,目的却是为了实现公共的利益,比如推进生态农业的发展,建立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的信任,改善小农的生计。这些机构并不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是追求食物正义,以及社区内的和谐发展。

因为和主流市场有这样的区别,所以就更要警惕商业资本对这些模式的侵蚀和利用。农夫市集、CSA、消费者合作社的着眼点都是在于帮助小农改善生计、保护环境、帮助缓解食品安全问题,以及社区的建设。商业资本利用这些方式的营销只是在卖故事,着眼点依然在于利润最大化,这是他们之间根本的区别。

思考

我们讲了很多消费者如何通过购买行为参与到可持续食物体系的建立,消费者个体选择是很重要的,会对食物体系的改善起到一个很积极的作用。我们也有必要去反思或者讨论一下消费者的参与对于解决食物体系中这些问题有没有哪些局限性?

我们一直在强调消费者的责任,在这个强调的过程中,我们把这些食品安全的责任和问题转嫁到消费者身上了,而忽视了政府和大企业应该承担的责任、发挥的作用,和他们应该做出的改变。所以不应该只在个体消费者的角度上去思考改变,我们更应该关注大企业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改变,以及政府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政策调整。

我们还要认识到消费者合作社,农夫市集,或者CSA农场,始终还都是用市场的手段去改变现存的问题,所以这些手段还是会受到市场规律的影响。

单纯用消费行为很难改变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虽然我们想用消费行为去改善农民的生活生计,但是现在农村很大的问题是劳动力的缺失和劳动力外移,我们用消费去带动农民回到乡村去扭转农村的经济衰退的问题其实是非常难的。我们当然要支持个体的正确选择,但是我们也要意识到很多结构性的问题是个体力量很难改变的,我们还应该鼓励更多集体的力量参与到改变中来,包括政策,文化,以及经济的各个方面,才能够产生更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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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其他改善食物体系的行动

视频 | 10月6日课程第三部分,主讲老师:齐苗

我们和食物不仅仅是购买的关系,食物也不只是摆在橱窗里面的商品,我们和食物的关系是很多元的。我们可以通过种植获得食物,可以在城市或山林里面去采摘,甚至可以从垃圾箱里去获得食物(参考食通社文章:我在加拿大钻垃圾箱觅食 | 前沿食农)。所以当我们能够真正认识到围绕食物的多元关系的时候,才能够更有创意的想到更多改变我们现有食物体系问题的方法。

城市农业

底特律社区菜园

现在很多国家都在进行社区菜园运动。以美国为例,社区菜园成为了很多美国低收入社区居民获取蔬菜的重要来源。底特律是一个美国老牌的重工业的城市,2013年底特律宣布破产后,人口从50年代的200万降骤到现在的70万,其中84%的人口是非裔美国人,中产阶级搬离城市,大量房产被抛弃,城市1/3的土地变成空置,很多市政服务被停。城市居民尤其缺乏新鲜蔬菜的供应,居民中70%的人口存在过重以及肥胖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NGO和居民们开始了一场城市农业运动,他们在城市角落的不同地方建立社区菜园,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底特律市民吃上本地生产的蔬菜和水果,夺回自己的食物主权。

分布在美国底特律的社区菜园有超过1600个。图片来源 | Keep Growing Detroit

地图上绿色的圆点就是分布在底特律各个角落的社区菜园,大概有1600多个,所以影响非常大。但是我们也不能很乐观地说社区菜园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仅靠社区菜园并不能满足人们全部食物的需求。重要的是,人们在参与社区菜园的过程中重新建立起了人与食物,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系。这个过程对人想法和思维的改变是非常重要的。

很多人说底特律是一个特例,因为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有这么大的空间,比如东京、香港、北京这些城市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可以用大片土地来种菜。但是我们也可以非常有创意的去在各个地方实践,比如楼顶和阳台。

香港的社区菜园  摄影 | 齐苗

照片是香港的社区菜园,可以从第二张照片看到就旁边就是一片楼群,当时这个社区菜园正在和房地产公司做斗争,房地产公司要开发这片土地,当地居民希望能够设法保住他们的菜园。

日本屋顶的社区菜园  摄影 | 齐苗

这是日本一个社区菜园的照片,他们在楼顶上面建了一个很大的菜园,甚至修了池塘,种植稻鸭米,然后用收获的米酿酒。尽管很多地方空间不宽裕,但只要有想法总会有办法参与进来。

珠海一个社区的居民通过共同打造社区菜园,不仅吃到新鲜的蔬菜也加强了人与人的连接。

食通社发表过一篇文章叫“珠海情侣路边的游击种菜小分队”,这篇文章特别有意思,讲了在珠海情侣路的邻居们,怎样不断努力找地方去种菜的故事。他们在共同建立社区菜园的过程中把邻里的关系调动了起来,除了种菜大家还在一起分享生活中的很多知识,搞了很多社区活动。我始终认为城市农业最重要的不在于产出、产量或到底喂饱了多少人,重要的是人们的参与,在这个过程中怎样维持人与人,人与社会与社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所以大家可以在自己的阳台或者不同空间去尝试种菜,会发现当你把手放到土地里面的时候,你已经和那个地方和环境产生了很不一样的联系,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个体验。

食物分享

除了社区菜园,人们还做了一些其他的尝试,比如食物分享。提到食物分享,不得不关注一下食物浪费的问题。

图片来源 | 联合国粮农组织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世界上每年为人类消费而生产的粮食总量中1/3是被浪费的。在发达国家,40%的浪费发生在零售和消费端;在发展中国家,40%的浪费发生在收获后和加工阶段;在零售端的浪费,大部分是因为食物的卖相不符合标准被丢弃的。中国的食物浪费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数据显示我国餐桌上浪费的粮食一年高达2000亿元,被倒掉的食物相当于2亿多人一年的口粮,问题非常严峻。很多人行动起来尝试用不同的方式减少浪费或者拯救这些被浪费的食品。

分享冰箱

国外的食物分享冰箱

在欧洲有一个叫做Food sharing(食物分享组织)的网络平台,他们在不同的小区里放置分享冰箱。当你家里面有多余的食物,比如突然要出差,聚会之后,或者社区商店有一些卖相不好但不影响食用的食物都可以放到这个冰箱里。他们会有一些基本规则来保证食品安全。有需要的人可以自由地取用这些食物,这样可以避免食物不被扔掉或浪费掉。上海也有“分享冰箱”的项目。

食物银行

2014年上海绿洲公益在国内率先发起了食物银行项目。 摄影 | 食通君 

食物银行最早出现在美国,接受个人、企业或者不同机构食物的捐赠,为低收入人群提供膳食支援。现在美国大概1/7的人在依赖食物银行的支持。

这些食物分享项目在中国也开始出现了,但似乎开展得并不顺利。水土不服的原因有很多,有一些是政策层面的,还有因为我们饮食习惯不同造成的。

我分享这些国外得案例,是希望给大家带来一些启发,而不一味地去模仿。因为中国地环境、政策、法规等和西方是完全不一样的。可以通过借鉴别人的行动,找到适合我们环境的方法。

垃圾箱潜水

在西方,从垃圾箱里寻找超市丢弃食物的行为也被叫做垃圾箱潜水。

从垃圾箱里拯救我们的食物,是在西方比较流行的一个趋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出现?在西方环境里,很多食品在零售端因为品相不好或者过了最佳食用期被零售商丢弃到超市后面巨大的垃圾箱里,大多数都是包装完好没有受到污染的,其中有一些品质都还很不错,尤其是被有机商店扔出来的食物,所以一些人会到这些垃圾箱里面去觅食。(关于垃圾箱觅食,参考食通社文章:我在加拿大钻垃圾箱觅食 | 前沿食农

在垃圾箱里面找食物吃听起来好像很不光鲜,听人讲过一个小故事:一个女孩在丹麦留学,和朋友一起去体验了垃圾箱潜水,找到很多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她很兴奋的给父母打电话,说她在垃圾桶里找到很多很新鲜的食物,她妈妈听了非常难过,觉得女儿怎么这么委屈,然后打了很多钱给她。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人们对这样的食物是有很大偏见的。

其实很多人做垃圾箱潜水是故意为之,一方面这些人希望通过垃圾箱觅食降低自己的食物成本,更重要的是要显示他们的一种对于不公正不合理的食物分配体系的一种反抗态度。这些故意为之的人,反对的是现有的不公平食物体系——已经过期或者不能用于出售的食物明明可以帮助需要的人,却被白白扔掉。

不得不提的是垃圾箱潜水之所以能在西方流行,是因为西方国家的食物获取大量依赖超市体系,很多食品都是有包装的,扔到垃圾箱后也不容易被污染。我们国家的情况不太一样,首先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垃圾箱,另外我们获取食物的来源相对比较多元,除了超市还有农贸市场,小区蔬菜店等。

图片来源 | Foodnotbombs

垃圾箱潜水并非只是一种个人行为,一个潮流,或只是彰显个人态度的行为方式。“要食物不要炸弹”(Food notbombs)是一个全球性的自治组织,他们会把通过垃圾箱潜水等“非法”行为获取的食物,重新分配给需要食物的流浪汉和低收入人群。他们还组织各种政治议题的集会,比如反战,反对WTO的抗议活动等。垃圾箱潜水也表明了他们激进的政治态度和对资本主义体系的反抗。

城市采集

图片来源 | CivilEats

相比激进的垃圾箱觅食,城市采集(urban forage)显得温和许多,就是在城市的角落采集食物。我想来分享城市采集的话题也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一个发现:在我住的小镇上,基本每家每户都种了果树、柠檬、苹果、柿子、无花果、石榴、薄荷等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香料。迷迭香是西方饮食里一种常用的香料,这个小镇也用迷迭香树做城市绿化,因此大街上随处可见。但是我发现很少有人在果树成熟的时候去采摘,但是有很多人会在超市里买水果和迷迭香等各种香料。

作为社区绿化的迷迭香和超市里包装好的有机迷迭香。

左边这张照片就是很大的一棵迷迭香,右边的是超市里包装好的有机迷迭香。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大家不直接从外面采摘,而是去超市购买价格并不便宜的迷迭香。我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大家已经太习惯工业化的食物体系,太习惯我们和食物之间的购买关系,认为我们的食物都是购买来的。所以当我们看到野生的迷迭香,对人们来说它不是食物,只是一个观赏植物,只有包装好,有标签的迷迭香才是食物,才让人感觉能安全食用,而从野外获取来的是有风险的。

后来,我们小镇里面出现了一群退休的老人,他们组织志愿者去采摘镇上居民家里吃不完和不需要的水果送到食物银行。这是一种比较有组织的城市采集。

国外果树共享地图一例

还有一些人做了果树共享地图,当你在任何地方发现了一个什么种类的果树都可以在地图上做一个标签,这样大家都可以看到在什么地方有一颗公共果树,可以去这个果树上摘水果。

去别人院子里摘水果算是城市采集很初级的阶段,是没有任何风险性的城市采集。还有一种城市采集是更高阶的,需要有很丰富的知识才能知道什么样的植物是可以采摘的。或者你要对城市的环境很熟悉,知道哪些地方没有被污染,可以安全的采摘,所以需要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城市采集变成一个潮流,一方面因为可以省钱,比如有些菌菇非常贵;另外也是对我们食物的补充,平常我们可能只吃几种蔬菜,但是野菜的数量非常丰富,比如我们常见的马齿苋,富含丰富的植物型欧米伽3。

很多做城市采集的人,希望通过采集改变与食物之间单纯购买的关系,他们不希望通过超市,而是靠自己的知识获取食物,希望和自然建立一种关系,去获取自己的食物来源,也是一种对工业化食物体系的反抗的方式。

比如熟悉城市采集的朋友带我做采集的时候,他就会指着一些植物说这个可以帮助你改善睡眠,那种花可以用来泡水喝,这个叶子可以加到沙拉里,你会觉得你开始和食物对话了,你走路的空间变得很美妙了,不再像以前感觉整个城市只是一个钢筋混凝土的世界,而是变成了一个很丰富的生态体系,会让你加深对自然的感激和依恋。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分享城市采集的这样的一个很小众的生活方式。

思考

就像我们开始所说的,我们对如何建立一个友善的食物体系,并没有一个直截了当的标准答案。科技当然要发展,但人们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却因此产生另外一系列问题的时候,我们是不是需要反思这样的发展方式可不可持续?作为消费者,我们可以通过购买,去参与到改善我们食物体系的行动中去,但是我们同时也要警惕商业资本对这种帮助生态小农模式的侵蚀和利用,另外我们也要认识到我们消费行为的局限性,从而去寻求更多元的方式参与到我们食物体系的重建之中。通过这样多元化方式的建立,改变我们与食物的关系,慢慢的把我们的食物体系变得更友善更美好。点击“阅读原文”完成课后作业

点击“阅读原文”完成课后作业

-关于齐苗-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社区发展硕士。她的研究关注可持续食物体系及不同的替代性食物市场模式在国内的发展,尤其是消费者合作社在国内的运营与发展状况。她曾在加州家庭农场社区联盟(CAFF)担任农场到学校的项目助理,参与家庭农场与当地学校和医院链接的工作。

她在研究生期间担任了多个食物体系相关课程的助教,并实地考察访谈加州的多个消费者合作社,参与并组织了多个关于消费者合作社的培训。她还是可持续食物体系的写作者,文章曾发表在食通社、澎湃等媒体平台。

课程统筹:常天乐

课程协调:马小超

版式:妞妞

课程回顾

课时

课题

主讲

第一课认识食物(上)

齐苗

郝克明认识食物(中)

齐苗认识食物(下)

齐苗

第二课食物的标签(上)

齐苗食物的标签(下)

齐苗

第三课土壤、动物、食物与环境(上)

周晚晴土壤、动物、食物与环境(下)

周晚晴

*所有课程内容可以通过食通社公众号“食学社”栏目随时学习

– 关于食学社课程 –

无论是“民以食为天”的古训,还是“吃了吗”的招呼语,食物在我们生活和文化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但是,当我们关注到越来越多的食品安全问题、农民滞销困境、环境污染丑闻、病从口入现象,不由发现,我们对于“吃什么”、“怎么吃”的知识其实匮乏到让人很难做出安心的选择。

所以,食通社的共同学习社区“食学社”决定推出一系列课程,和大家一起补一补这门重要却没学过的课——食物。

每个课程分为3-6节线上和线下都能参与的课。普通的消费者可以通过这些课程,了解什么是好的食物,如何规避糟糕的食物,如何选择正确的食物,反思自己的消费行为,成为不仅对自己的健康和钱包负责,也对环境和社会负责任的消费者。而农业和食物从业者也能加深自己对可持续食物体系的理解,在实践中关注到环境、社会、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因素。

除了传播知识和理念,我们也会陆续推出有实际操作价值的课程和工作坊,帮助大家更好地开展工作,行动起来,共同构建一个可持续的食物体系和社区。

课程注册

我们希望这是一个共同学习的社区,所以我们欢迎大家系统性地参与和学习尽可能多的课程,并在此过程中相互交流,一起进步。

系统学习“食学社”可持续食物系列课程,有两个方式:

1. 在此网页注册课程:http://lxi.me/jkfmg

注册成功后,我们会邀请同学加入食学社课程微信群,获取课程最新内容,与老师、同学共同讨论交流。

2. 在“合一绿学院”网站绿资库注册后,在首页找到“加入班级”,选择“可持续食物“班级进入学习。

网址:http://xue.lvziku.cn/ 也可以直接进入班级页面:http://xue.lvziku.cn/classroom/9/th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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