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200亩到40亩:一个上海人在北京的十年自然农法之路
一个80后上海人,为什么跑到北京用自然农法种了十年地?用农场主贤空自嘲的话说,这绝对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
上周端午,我们开车一个半小时,来到距离北京市中心一百多公里的空空谷,拜访了这位“不正常”的农夫贤空,此行也是气候变化和生态小农调研的第一站。
到空空谷时已是上午9点,天气多云闷热,田间弥漫着浓郁的板栗花气味。一进院门,农场主贤空立刻向我们招手:“把东西放下,我带你们转转农场吧。”
一、从适应和改良土壤开始
空空谷原是当地的苹果园,40亩地被一条水泥路分成了南北两块,实际用于耕作的有20来亩。一年到头,地里的出产共有百余种,既有叶类和根茎类作物,也有好几种果树,西边低坡的地里还种了点小麦。
2018年打定主意租地时,农场主贤空看重的是周边良好的环境和生态。这里地处燕山山脉东端浅山区,是平原和山区的过渡地带,地块顺着山势,景观不错,坡地的落差还可以避免洪涝的风险。
地势虽有利于排水,但农场的土是粘土,这与他习惯的沙土或沙土粘土相掺杂的土质不太一样。一般来说,沙土透水性好,植株长得快,而粘土易板结,耕作阻力大,不利于植株出苗和生长。适应粘土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他还在顺义租着一片地,所以2018年,他只收了收园子里的苹果。
第二年,贤空开始尝试小范围种植,结果不太理想,索性就养了3年的草,任杂草生长,虫鸟聚集,借此恢复土壤的结构,涵养生态。
今年是他第二次尝试粘土种植。“也许还是赌博”,贤空说。“……浇完水等到快干的时候下面土已经硬了,拿䦆头刨都刨不动,这个点很难掌握。”开春种的两茬菜本来打算5月份收,结果失败了90%。
即便如此,农场主依然保持着顺应自然的心态来探索这片土地。在他看来,没有不好的土壤。沙土土质疏松,但缺点是费水;粘土容易板结,却能保水保肥。每种土壤都有适合它的种植方式,需要农人主动地探索和适应。
二、1200亩 vs 40亩
空空谷并不是贤空务农的起点。早在2012年,他就和几位合伙人在北京延庆区永宁镇创办了农场。
当被问到为什么从医疗行业转行种地时,贤空多少有点开玩笑地答道,“因为觉得开拖拉机很酷”,他甚至还提到了拖拉机越野赛。
但那次投身农业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小打小闹。位于永宁镇的农场占地足足1200亩,地处山区和半山区,冬季寒冷干燥,无霜期年平均166天,每年休耕期长达半年。
农场实践自然农法,不用农药,不施粪肥,使用纯植物堆肥,完全露天种植,人工除草,养了好几十号员工。
虽然没想着赚钱,但贤空没想到会赔得那么惨。“当时大家都认同生态种植的理念,觉得这东西好,可就是没人买,觉得贵。”现在看来,当时农场规模过大,产量也不小,在市场没有显著增长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找商超解决过剩的出产。
可在商超面前,农场几乎没有议价权。“想进商超吧,价格很低,可能你要给他4折以下的价格给才可以进。还要等他结算……我就是无奈的还活着呢,真的。”谈及往事,贤空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入不敷出的艰难局面,直到2016年才开始好转。但这4年多的损失,就此成了沉没成本。贤空也因此接受了现实,近几年转做小规模之后,虽说有赚有赔,但总体上可以打平。
兜兜转转几年,贤空觉得现在这40亩地大小正好,种点粮食、蔬菜,田边地头还有几棵果树。只要提前做好规划,就能控制投入成本和销售节奏,农场主加上4个长期雇工,足够应付平日的生产运营了。
三、不正常的人,才会选择自然农法?
为什么选择自然农法?毕竟家里的父辈种地时,是该打药就打药,该上尿素就上尿素。在那个年代,能增产增收的化肥农药就是农民眼中的高科技。
但贤空却被自然农法吸引,“我不愿意追肥,也不愿意杀虫。只是觉得菜就应该这么种。”2019年,他还特意去日本拜访了几个自然农法农场。
10年前,贤空用草和作物秸秆、油渣酵素等做植物堆肥,而如今的空空谷完全舍弃了堆肥。
堆肥的目的是给土壤增加有机质,让植株快速成长。假如施以有机肥,40天就可成熟的蔬菜,用自然农法种却需要60天。地里的生菜从3月份移苗到6月初,长了近3个月,看起来有点干巴巴,但长得很结实。
“都是不正常的人做有机,正常人才不种地呢……而且基本上都种大棚有机,不会做这种露地种植,做这种就是脑子发烧的。”贤空不无自嘲地说。
虽然出产不多,每年的休耕期也有小半年,但他在北京有机农夫市集卖菜依然积累了一群忠实的“发烧”友。
四、空容万物
关于农场名字的由来,贤空说空就是没有,正因为没有才可包容万物,比如各种杂草,虫鸟和野生动物。
因为靠近山区,松鼠、野鸡是空空谷的常客,地里的豌豆和西红柿不免有所损失。但是对于不用堆肥的农场来说,这些虫鸟也能带来一些有机质:“鸟也欢迎来拉屎,虫子也欢迎来拉屎,这样多少有一坨两坨的在地里面吧。”
遇上虫害也没关系。在贤空看来,虫子吃菜是出于天性,从人类的角度出发才会分益虫和害虫,只有单一大面积种植才会觉得虫害是个问题。
而在空空谷,这个风险通过多样化种植被规避了:“虫子喜欢吃这种菜,不一定喜欢吃那种菜。这样即使吃掉了10种又能怎样呢?我还有90多种可以卖。”
近年来极端天气频发,空空谷自然不能幸免。去年8月,北京连续半个多月的暴雨让农场生出了茂盛的杂草,简直是在草堆里找菜了。前年冬天的超低温,冻死了农场一半的桃树,剩下的桃树则因为紧接着的春旱发育不良。油桃满树,但没有一个甜的。
访谈中,问及有关气候变化对农场的影响时,贤空的回答却极其乐观,完全把去年的损失抛在脑后。“我种了100种菜,你觉得损失一种重要吗?颗粒无收又能怎样?”
他认为天气异常对单一种植的大规模农业影响更大,但小农场在气候变化面前却能自保,关键就在于农人的应对和统筹:“只要勤劳一点,都能采取应对措施。你们刚才去那边看的地没水,我天天提水把它浇了,怕什么呢?下雨就挖沟把它排了。”
可是在我们看来,这并非是说小农场不受气候变化的影响,而是作为农场主,他心理上已经不受气候变化的影响了。这种顺其自然的耕作方式,让他能心平气和地适应气候给农场带来的负面影响。
食通社作者 | 冯启华
曾任记者,在金融机构投资领域工作十余年。伦敦商学院金融硕士专业,特许金融分析师(CFA)。美国弗吉尼亚理工自然资源专业硕士在读,希望探索和实践如何帮助个人、社区、公司和机构更好的应对气候变化。
关于气候变化与生态农业调研
随着气候变化对农业的影响日渐加剧,增强生态小农对气候变化对认识格外关键。因此,食通社和自然之友·玲珑计划联合发起了本次“气候变化和生态小农调研”。
在这次参与式调研中,项目组将以京津冀和珠三角两地为核心,走访调查30户生态小农,最终形成调研报告。我们希望能帮助农户认识气候变化对农业生产的风险,学习、分享、总结在地的气候适应方法,记录下他们应对气候变化的故事。同时,我们还将通过线上线下工作坊,邀请专家为农户剖析气候变化对农业的影响。
本次调研项目的执行时间是2022年4月到7月底。我们希望招募京津冀和珠三角两地的生态农户作为访谈对象,参与调研和共学。点击此处查看详情,点击“此处”填写报名表单。
编辑: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