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带头搞生态农业,能成功吗? | 扣子奶奶
一、半路杀出个村支书
我小吃一惊。
那一天是2022年的2月23日。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从我2021年进入恶人谷,直到现在,他是唯一这样回应我的人。
而我自从有了恶人谷,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原地清零,仅关注我的一亩三分地,又和他们提到拒绝化肥农药除草剂,生态种植最重要……
话说到这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邻居的客人本来一直背对我们,转身乱入:“生态种植?我想试试。”
那人端着自己的茶杯加入这一桌,我们就这么认识了樊汉权。
听他自报家门,又吃一惊:居然是个村支书。
彼时我到恶人谷不满一年,心态已经发生了蛮大的变化。关于生态种植,一开始我见谁都说,干净的土地空气水源不是孤立存在,需要更多人一起努力。但很快就不说了,不是我变了,而是累了,因为说了也是白说,不说也罢。
果然,言谈间,樊汉权很快就说了一个“但是”。我一听就习惯性心灰意冷,“但是”后面往往没好话:“生态种植好归好,但是我们做不了。”
可樊汉权不一样。他先说了一些困难,接着说的是:“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二、正在消失的村庄
我愿意去,是因为他愿意尝试生态种植;老朋友是想安家,因为梅村头许诺给外来人提供支持一二三、法律保障四五六;吸引另一位厦门朋友的,是樊汉权说可以参照台湾农友的“谷东制”,用购米包地的办法来做生态种植。
樊汉权本人不种田,也不会种田,初中毕业就外出,后来在外成家立业。他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很少住在村里的“飞行支书”(2005-2009;2015至今),是因为“没人”,不仅没人做支书,甚至没人愿意留在村子里。
梅村头是离连城县城最远、面积最大的行政村,户籍千余人,常住不足四百。大山深处机会少,只有高龄末代农夫留守。随着老人凋零,家乡可能消失,樊汉权用的表述,是“灭村”。
传统的客家木构老屋大多闲置,小小的村庄有一个大大的村委,二层楼加大操场,是曾经的学校,撤村并校也加速了村庄的凋敝。安静的山村确实风景优美,但对跳动在云南和海南之间、游走于西宁到西藏的老朋友,显然缺乏吸引力。
关注生态种植购米包地的伙伴对田边的农药瓶忧心忡忡,指出购米包地对杜绝化肥农药除草剂有硬性要求。显见樊汉权很失落,但是仍然表示:“就算购米包地做不成,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就用我自己家的地,让我老爸种。”
但樊爸担心“不用化肥农药除草剂,稻谷不长”。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特别是这代农夫。他们刚赶上化肥农药登陆,杂交品种引进,除草剂大行其道,普遍产量增加、生活水平提高,较之上一代过上了好日子,并把樊汉权这一代子女送出去过更好的生活。他们的劳作浸润在化肥农药除草剂里,一日三餐迷失在味精鸡精调味包里,建立了一种对化学品的谜之信仰,这甚至比身体伤害更可怕。
人类农耕上万年,化肥农药在中国不过五十年,怎么可能离了它们就不长?别说不种田不知种田难,我就自己种田,靠土地养活自己。
说到现下高产良种不适合生态种植,于是我介绍了上杭金帛园农场的锦炎,生态种植十年,同是梅花山海拔千米的山村,金帛园能做的,梅村头一定也行。
樊爸笑而不语,我知道这是客家人对客人的礼数而已。樊汉权说“我立即联系”,我也笑而不语,大概率说说而已。
三、生态贡米,能收多少?
秋天,樊汉权送来他的米。米确实好吃,但是产量偏低。樊汉权专门买了一款测地神器,精确测算产量,亩产大米296斤。产量确实不高,但足以说服樊爸以及围观群众。
后来,恶人谷也种了同品种贡米,190平方米,收谷154斤,按7成出米率计算,亩产370斤米,加上三个月后的二期稻,稳过400,看来我确有种米天赋。
梅村头初试生态种植,更让我惊艳的,是樊汉权的“诚信机制”。
原来在台湾,靠的是“消费者信任+生产者自我约束”。但樊汉权自己想了新主意,利用wifi覆盖,在田边架摄像头,包地者通过手机可以24 小时监控。这是一种“不信任前提下的诚信机制”。
让我遗憾的是,2022年没能实现购米包地,我担心樊汉权失去动力。好在尝试还在继续,面积还扩大了。2023年,虽然购米包地仍未落实,村集体从零星农户手中包下50亩梯田,集中复垦整治,公开放话欢迎监督,不用化肥农药除草剂。樊汉权用手机监控系统演示了整治中的田,就是村委背后的那一片。
这一次,是村集体投入,花钱雇人耕种,粗放管理,大米亩产只合一百多斤。
四、生态种植没有回头路
虽然他本不懂农耕,但后来也慢慢开始聊土壤改良、酵素、EM菌,比较朴门和秀明农法……真的走心了。
可惜樊汉权和梅村头的运气不太好,各种尝试,不尽人意。2023年村里还揽下颇为热闹的“千人徒步节”。但我对大活动不看好,集中力量听个响儿,当时几乎没有给村庄带来收入,过后也没有回头客。
樊汉权常念叨“特色旅游引爆山区”、“外来人盘活古村镇”一类案例,憧憬泼天富贵也能重重砸在梅村头。很多案例我知道,有些还去过,除了实实在在的风景和捉摸不定的运气,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人。而梅村头最缺的,恰恰是人,没人没钱没内容没机会,恶性循环。
梅村头远离教育资源和产业资源,“逼”走了当地人。樊汉权自己就是,他的生意和家庭都在朋口镇,靠近县城,又有高铁站。自然优势藏在深山无人识,又“挡住”了外地人。
老村活化,都是外来人先做出特色,引来更多外来人,并吸引当地人回流,形成良性循环。关键是第一批外来人。
梅村头拿什么吸引外来人?拒绝化肥农药除草剂,打造一片人间净土,也许就能吸引更多生态种植同道。
2024,那片已经脱毒复垦的几十亩地又撂荒了,村集体的事业不能支书一个人说了算,继续种继续赔。续租撂荒,赔得少也是赔,终非长久之计。不续租,化肥农药除草剂就会卷土重来。可以说对于梅村头,生态种植没有回头路可走。
五、生态村能破解“中环境”困局吗
我在恶人谷,是“小环境”的最小样本。没有经营压力的生活型农场,且是最小规模,一亩三分地。目前一切向好,自给自足关起门来朝天过,指年可待。但是除草剂让人防不胜防,近旁公路就打,还有邻田,撂荒十几年,还是有人喷。
我介绍给樊汉权的邹锦炎,六七十亩山林,二十几亩耕地,百亩家庭农场环境与经营渐入佳境。锦炎头疼的,是周边规模种植的菜地。福建夏季酷热,最热的几个月是蔬菜淡季,因其高海拔夏无酷暑,周边地区的大菜园化肥农药除草剂上全套。
另一个朋友黄姐在上杭蛟洋闲人谷,上百亩耕地加几百亩山林。她买了悬耕机推土机粉碎机全套大机械,将偌大山谷建成一个独立王国。但我几次去都碰上干架,不是黄姐好斗,而是总有人找上门来“碰瓷”。许多当地人觉得是一块大肥肉,都想来啃一口……不仅个人名目翻新车轮大战,就连所在村镇也从中做梗。如果不是黄姐天生强大,又懂法律,早被逼走了。
恶人谷是土地投入十万级别的袖珍农场,金帛园百万、闲人谷上千万,自身都可持续运行。但不论关起门来小环境再好,都面临各自的“中环境困局”。
我对大环境不抱幻想,工业化农业势不可挡,但是,并非人人愿意上时代的快车道,比如黄姐、锦炎和我。一个好的时代,应该能让所有人都有得选择,并能找到自己能够安身的“中环境”。
梅村头在樊汉权口中千好万好,总有些自家人滤镜,在我看来一般般。如果能打造出生态种植小农需要的“中环境”,论硬件,没有化肥农药除草剂;论软件,有樊汉权这样的支书,这些一般般就不一般了。
条件近似的金帛园,生态种植不仅为农场吸引了客人,还为村庄吸引了撬动改变的人。许多偶尔避暑小住的客人,慢慢变成年年来的熟朋友。由从土地到餐桌的采摘体验,发展出从插秧节到收割节系列活动,还有观鸟、植物标本、环境教育、微盆景……新客越来越多,老客越来越铁。后来锦炎引来从事乡村建设的“大无书院”和厦门“小而美行动学校”带来更多内容,他们又引来更多的人,村民也开始建民宿、做接待。
之所以给樊汉权出主意建“生态村”,为的是找到共同建设梅村头的人。有了人,才会有接下来的可能性。
六、拿出自家土地“筑巢引凤”
为什么我到处找田的时候,没有遇上梅村头呢?
坦率地说,樊汉权是我交的朋友里唯一一个村支书。我对村支书素来敬而远之,做公益和社会调查游走基层几十年,能够井水河水互不相犯那就谢天谢地。不是我对村支书有成见,而是唯求一稳的基层组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能理解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怕麻烦,只要你愿意来生态种植,我就愿意提供服务;只要符合补贴条件,我们帮你去跑政府部门。”樊汉权一再申明他会全力帮助外来人,享受本地人待遇,享受国家补贴。“服务好了,就有人气,就不会灭村。”
– 梅村头村 –
◉ 二 :每个家庭能够得到一亩地和一间房,免费使用三年。土地,樊汉权自家的田;住房,村委小楼中的一间,公共厨房、浴室厕所、宽带水电一应俱全。
◉ 三 :需要更多土地,可以租小学后面已经整好的梯田水田,通水通路,每亩租金不高于100元。
◉ 四 :三年之后续租,土地租金每亩不高于100元,租住闲置院落每平方年租金3元起,30元封顶。
◉ 五 :更多人想来梅村头生态种植租房租地,同样享受上述封顶价。
最后是招贤硬广
筑巢引凤引入的第一位新村民、有十多年种田经历的秦国新博士已经入驻梅村头,免费土地住房的机会还有两席,期待心怀生态种植梦想的同道一起共建生态村。如有意向可以直接联系他:18959029392(电话或微信)。
编辑:王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