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干净的河流,就没有安全的食物
– 食通社说 –
今天是联合国第26个世界水日。很少有人知道,农业是我国水资源的第一大污染来源。15年前,成都民间力量从治理河流开始的生态农业实验,为中国的社区支持农业(CSA)拉开了序幕。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选择有机食材,支持生态小农,减少化肥农药兽药等对水环境的污染,是我们每个人能做的护水行动。
本文为台湾农传媒“喷射发展后的城乡之距”系列文章之一。食通社得到作者和农传媒的授权,在大陆首发该系列报道。点击文末“原文链接”,可直达农传媒网站。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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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食通社第043篇推送 –
没有干净的河流 就没有安全的食物
食通社
作者
陈怡桦
字耕秾。来自台湾。喜爱在新闻现场和土地现场间折返跑。
悠居南台湾,来自北台湾,留南望北,走在路上东张西望。
时序进入春天。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但水质好不好,陆地上的农人肯定是感受最深的一群人。到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以下简称“河研会”)采访那天,正好是王成的送菜日,几位志愿者正陆续上楼等着王成的菜车来。
十五年前的“世界环境日”,河研会成立,王成成为河研会合作的第一批生态小农——也可以说这是成都的社区支持型农业的起点。至于河研会的故事,则要从副会长田军和成都市内府南河的牵扯开始说起。
府南河,也叫“锦江”,是岷江流入成都市区的府河和南河汇流后的合称。1970年代后,中国的城市化脚步加速、城市规模扩大,使得农业及工业用水用量加剧,原本流淌在城市里的府南河成了藏污纳垢的“臭水沟”,甚至1985年还发生了锦江河畔的龙江路小学小学生写了一封以《救救锦江》为题的信给市长。
1992年,成都市政府下决心开始治理水污染。时任“府南河综合整治工程”发言人、负责对外宣传工作的田军也在改革的队伍中。2002年,成都市长准备换届,但已经整治了十年的府南河依然还未变清澈。田军担心“萧规曹不随”,也担心当初给村民信誓旦旦保证的“府南河综合整治工程竣工之时,就是水清之日。”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过了耳顺之年的田军依然在府南河与安龙村之间穿梭。田军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整排人像画说,这些都是河研会一路走来的工程专家前辈们。摄影 | 怡桦
“当时还没有‘流域’的概念,也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那里做错了。”当时的田军认为,只要治好府南河,河流就会干净了。花了很久的时间他才发现,上游的污染不断往下游来,城市内的河流整治得再好也是徒劳。于是,工作团队开始往上游踏勘,寻找问题的根源。根据当时环保部的每月通报数据发现,农业对水污染的贡献占比最大,竟然高达60%。
工业发展后,企业为了取得便宜的土地,将工厂搬到上游,污染也跟着到了上游;接着农村的劳动力被吸纳到了工业,再加上农药化肥的大量使用,大量的污水流往往河里,让农村的问题叠加地越来越复杂,也让自然环境也越来越恶劣。一路走来,田军把城市化带给农村的苦果看在眼里。
走访了上游也拜访了下游,田军采访了很多农民发现,农业工业化过程后,丢掉了农业与生俱来的循环经济模式,农村遍地疮痍。“农民为整个社会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城市人却看不起农民,把进城工作的农民喊作‘农民工’,一有机会就想把农民赶回农村去,一个国家再怎么发展,要以牺牲一部份人的利益的代价,这样的发展方式是错误的。”田军想重新尝试过去的传统农业文化,找回川西农业文明,重新连结断裂的部分,修复农村和城市的关系。
2003年6月,田军与一群整治府南河的工程专家一起筹组河研会,寻找农村发展和河流治理的平衡之道。
作者采访那天,碰巧遇上了河研会的志工伙伴同时也是王成的消费者前来拜访。摄影 | 陈郁玲
没有干净的河流 就没有安全的食物
“河研会为什么要关心农村?”是常被问的问题。保护河流是河研会最重要的任务,但田军更深刻地认识到,没有农村就没有城市,农民是相对弱势的群体,让农民承担城市衍生的环境问题是不对的。因此河研会选择以河流为切面,发展生态农业,支持城乡共同的发展。
“直接和政府对抗是没有力量的,必须做出一个示范点,政府才会相信这样做是有可能。”最开始,河研会在成都市的金牛区找到一个实验点,但很快地这个村子选择了和商业靠拢,河研会撤出;接着他们又在邻近的郫县唐昌镇平乐村开始下一个尝试,但也没能持续。直到2006年,河研会循着河流而上,到了郫县安德镇全家河坝边的安龙村,才真正定了下来。
刚开始,农民不理解什么是生态农业,田军想方设法让农民了解。一开始农民指着喷药的菜说:“这些菜,我们不自己吃,卖到城里去。”田军反问:“以后,你们家的孩子不进城读书工作吗?你们不希望孩子留在城里发展吗?难道这些孩子能躲掉不吃这些喷药的菜吗?”农民放下手边的农药罐,开始认真想其中的因果循环。拿出两分地当生态农业试验田的王成是最早和河研会合作的小农,他感受最深。王成的妈妈身体不好,每次只要周围一打药,王成的妈妈就得躲在屋子里,如今王成的妈妈每天都坐在院子里,随着季节看着眼前的绿意盎然,金黄灿灿。
总嚷着自己活不久的王成妈妈(右),现在每天坐在院子里看着田里的生机勃勃。她说,如果这里被污染了,水往下游,最后污染的也进了城里。保护河流是大家的责任。摄影 | 陈郁玲
在不施打农药化肥的沟通拉扯中,曾经是知青的田军,在文化大革命时下乡接受“农民再教育”。她回忆了当时加入生产队开荒,被麦蚊咬得全身的经验,也体验过农药的强效和抗药性发作后而无效,也曾和农民一起弯腰插秧。当时每人分配割六株,只见农民手持镰刀,哗哗哗,“我的速度太慢,前面的农民帮我割一株,后面的再帮我割一株,眼前的四株还是来不及割完,还让人家倒着回来帮我。”田军割到最后蹲不住,直接跪在地上工作。后来她被派去放牛,做清闲一点的工作,以免拖累大家。
“排泄物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要投入一点点,得到很多的收益。”田军说,修沼气池和建厕所,是进村后首要做的两件事。在河研会的支持下,王成的农场里设立了污水处理系统,处理自家的生活污水;同时还有沼气池和旱厕,负责收集处理猪粪,经发酵转化成清洁能源。沼气可以用来煮饭烧水,沼气池产生的沼渣、沼液又成为肥料回到田里。田军说,每个农户都是一个小且可持续的生态圈,不会制造任何废弃物,变废为宝循环利用。她说,2008年芦山地震时,安龙村依然能用沼气,日常生活不受影响,甚至做了热饭热菜送往灾区。
住在成都郫县(现为郫都区)安龙村的王成是“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支持的第一批生态小农。十一年过去了,王成在一锄一锄间守护自己的家,以及这片滋养万物的黑土地。摄影 | 陈郁玲
“农产品要卖给谁?”,这肯定是农民最关心的事。收获的季节,河研会的志工们和田军都曾经帮忙农民挨家挨户的送菜,甚至成都的美国总领馆也曾支持过他们。城市消费者的责任是和农民共同分担收获和风险,承担前三年至五年的转作风险期,不让农民的生活质量下降,同时也让消费者明白,购买农产品很大程度是弥补农民收入上的不足,农民在种植上的付出永远比标牌上的菜价高。田军也谈到,农民不改变,我们也喝不到干净的水;河流干净的同时,农民也能种出健康的食物。
呼应2018年3月22日世界水资源日的主题:“用大自然克服水资源的挑战”,也如田军所言“农民既是河流的使用者,也是河流的守望者。”不论是吃进嘴里,还是踩在脚下,追求的都是安心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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