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18世纪起,英国人大规模吃肉
食通社说
本书原英文标题为“大星球饮食”(Diet for a Large Planet),作者奥特用“大星球哲学”来指称一种将粮食生产转向外包的思路,其前提为“整个地球都能作为物质财富和资本投资的潜在资源,让英国‘不再依赖其自身土壤的肥力来保持利润率’”,而是依靠“整个世界的土壤”。这种与自由派经济思想相一致的国际农业-食品系统将英国的消费者与新大陆和大洋洲的“商品前沿“联结在一起,也把“追求以单位时间内的劳动换取更多热量供应的系统”变为全球标杆,但这是唯一的选项吗?
以下是本书序言中“权力”一节内容的节选。
权力

缓慢的营养暴力的另一个维度是饥荒。当今,把饥荒看作“权利危机”的观点已经司空见惯了。饥荒不是由绝对的缺乏粮食引起的,而是由缺乏购买力引起的,是由结构性无力和经济混乱造成的,而这正是食品系统缓慢发展的自然结果。通过对资源前沿和农业—食品系统的控制,英国开始指挥、分配并消耗巨量的动植物食品。它可以拒绝向饥饿的人们提供食物,也可以通过规定发放条件来提供食物。爱尔兰(1845—1850年)和印度(1876—1878年、1896—1902年、1943—1945年)的饥荒就是“缓慢的暴力”的结果。危机最初是由植物病害或气候灾害引起的,它打击的是那些处于经济极度不稳定状态中的人口。英国人利用这些危机作为机遇,将这些碎片化的地带进一步市场化、去农民化,使之人口减少,并将他们吸收到其农业—食品系统中去。霍布森(Hobson)指出,进口粮食使一些国家通过“加剧其他地方的人口问题”来“规避(自己的)人口问题”。实际上,饥荒是被外包的。保守估计,在19世纪的爱尔兰和印度,因饥荒而导致死亡的人数约为1300万。英国对全球粮食体系的掌控也导致了自身的问题。1898年,海军少将贝雷斯福德认为,由于大量的进口,英国的全球性商业结构“恰恰在我们体系中最能迸发伟力的地方”形成了软肋。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放弃了经济自由主义,并通过许多技术方法重新调整其对全球和国内农业—食品系统的控制,包括恢复国内农业和配给制、使用护航舰队、武装保护商船等。从英国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努力是非常成功的:在这两次大战中,英国都没有面临饥荒的威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它调动了对农业—粮食系统、情报网络和后勤运输能力的控制,实施了封锁,造成约80万德国人和40万奥匈人死亡,这显然是轴心国崩溃的原因之一。希特勒统治东欧和乌克兰、进行种族灭绝的构想,正是源于他对将来可能遭遇饥荒的恐惧心理。
对农业—粮食系统的控制还涉及跨“商品前沿”的权力关系的重构,通常以购买、占领、征服或签订条约来实现。例如,澳大利亚的土地就是通过宣布或假定其法律上的权力真空,或称其为无主地(terra nullius)而被占有的。欧洲人宣称其占有某块土地的理由多种多样,有时甚至互相矛盾,特别是洛克的思想:那些改善了“未经人类涉足的自然”(unassisted nature)的人,他们从根本上提高了生产力,创造了价值,所以由此而获得了土地的所有权。在澳大利亚,英国殖民者因为没有发现任何农场,就宣称当地从事狩猎、采集的人民处于社会经济发展的最低水平,即当地土著居民几乎与动物或植物无异。所有权与生产性利用是分不开的:仅仅占据土地并不意味着拥有它。这一观点在19世纪逐渐巩固,尽管从未完全占据主导地位。推行个人财产权对于土地的改良和生产盈余的积累是必不可少的。这点突出地体现在殖民者强行杀戮、迁徙原住民的行径中:高地清洗(Highland Clearances)就提供了一个最初的范本。实际上,许多高地人移民到澳大利亚,在那里他们取代了那些被视为没有生产力的当地土著。塔斯马尼亚(Tasmanian)土著人被殖民者迅速地灭绝,然后被羊群所取代,许多人在弗林德斯岛的营地中丧命,那些营地名义上是为了提供庇护和传教。殖民者们在阿萨姆邦建立皇家茶叶种植园的过程,伴随着暴力的军事征服。1885年,加拿大的梅迪斯人(métis)的抵抗行动被西北平叛行动所粉碎;19世纪70年代初,阿根廷的高乔人(gauchos)被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征服。土著巴塔哥尼亚人(Patagonian)被驱赶到指定的定居点,被禁止沿用原来的生活方式。高乔人的生活方式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瓦解,其生活被围栏和铁丝网所包围。高乔人只得屈从于不需要太多劳动力的资本主义农业,最终沦为了苦工。
然而,人类对动物的暴力以更快、更加机械化的形式出现。在1800年之前,屠宰是一种小规模的、常见的,甚至具有社交性质的活动,只生产相对少量的肉类和其他动物产品。然而,随着肉类需求的增长,传统的屠宰系统遭遇了瓶颈。人们最后选择了工业化的屠宰,把屠宰和人类社区隔离开来,其规模也变得前所未有,越来越不可思议。这种屠宰场系统由法国首创,在德国被推广,而后在新大陆和澳大利亚的大型屠宰场登峰造极。这些复杂的系统进行了三重分隔、掩盖方式:首先,屠宰与社会完全隔离,尽管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其次,在屠宰场内,屠宰与非屠宰活动被隔离开来;最后,动物本身也被圈在与屠宰区隔开的待宰围栏里。肉类消费与肉类生产在空间和感知上被完全分开,屠宰变成了一道默默无闻的、隐形的工序。正如丽贝卡·伍兹(Rebecca Woods)所言:将屠宰转移到了遥远的“商品前沿”,是最成功的混淆视听的技术。“屠宰……被移到了帝国的边缘地带,真可谓移到了地球的尽头。”农业—食品系统中最深层的暴力在很大程度上变得难以察觉,这一点在20世纪全球鸡肉消费的增长中同样明显。

本书目录
序言 i
大星球的哲学 iv
肉类、小麦和糖 xiii
权力 xvii
生态学 xx
第一章 肉类 1
肉类消费:概念和趋势 2
国内肉类生产 4
畜牧业的流散和家畜的全球化 6
牲畜的本质 12
屠宰 18
副产品 22
肉的物流 25
第二章 小麦 33
小麦的崛起 34
小麦生产的全球化 35
小麦的转型 42
制作面包 45
争议 50
面包的政治经济学 53
小麦与世界经济 56
第三章 糖类 61
甘蔗系统 65
甜菜 71
糖果、果酱和饼干 80
巧克力 86
能量 90
第四章 风险 97
掺假、化验分析和监管 100
动物疫病、寄生虫与自由贸易 104
牛奶与结核病 110
肉制品 117
新出现的食源性病原菌 125
第五章 暴力 135
爱尔兰的死亡政治与营养转型 136
印度 145
食品安全 152
第一次世界大战 156
两次世界大战间的英国 165
第二次世界大战 168
第六章 新陈代谢 177
生活水平 179
社会的新陈代谢 184
不同性别的新陈代谢 190
婴儿和儿童 199
第七章 身体 209
进化与文明:作为主要病理现象的西方饮食 210
牙齿和下颌 213
胃与肠道 220
血液和心脏 228
脂肪 232
神经性厌食症 238
第八章 地球 245
氮和磷 247
前沿、机器和单一栽培 255
土地危机 264
猪、鸡和蛋 272
争鸣 280
第九章 大加速 291
系统的崩溃 292
对英国饮食的再审视 302
致谢 309
注释 313
索引 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