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外卖平台如何翻转全球平台资本主义?
食通社说
不过,除了批判之外,我们能否想象一种另类的平台模式?这种平台模式长什么样子?谁才是这个平台的主人?算法如何制定和管理?骑手还会受到算法的监视吗?他们有最低工资吗?是否可以享受带薪休假?
11月24日,我国四部门也开始联合部署“清朗·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专项行动,要求整治盲目追求利益侵害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利用算法实施大数据“杀熟”、算法向上向善服务缺失侵害用户合法权益等重点问题。
食通社希望通过介绍反平台资本主义性质的法国外卖平台CoopCycle,能够启发大家去想象一幅更美好的信息社会图景。
本文首发于批判传播学国际期刊tripleC,原标题《平台合作主义的变革潜力:以CoopCycle为例》,食通社获得作者授权翻译该文,以下为缩编版。
一、平台资本主义vs平台合作主义
平台资本主义已经演变为由少数公司组成的互联网寡头垄断,例如,谷歌、脸书、亚马逊、苹果、微软、阿里巴巴、百度、TikTok等。“共享经济”被平台所挪用,并且对人们产生了误导作用。互联网本可以提供建立更好的民主、更美好的世界所需的所有要素,然而这些要素现在正被滥用以牟利。实际上,在平台资本主义的模式下,“共享”的逻辑仅限于松散的前端用户,平台的后端仍处于企业的集中控制之下。
特别是平台合作主义,采取了与平台资本主义相反的运作逻辑。它将传统合作社的原则与算法管理相结合,实行生产资料的集体所有制,并且在“一人一票”原则的基础上民主运作。
二、“你只有骑自行车才能赚到钱”
创始团队由一群致力于反对Deliveroo等食物科技平台经济和组织模式的活动家组成。这些以利润为导向的食物科技平台,利用风险投资和算法管理,通过将数据货币化和转移失业风险等一系列操作,来实现股东利益的最大化。2017年,Take Eat Easy、Deliveroo等主流外卖平台倒闭或突然退出本地市场,作为对这一状况的回应,CoopCycle诞生了。
最初构建CoopCycle的想法来自一名程序员,他克隆了食物科技平台的专有软件,重新调整技术的用途,打造了一个专门为合作社部署的数字公地,致力于解决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外卖应用程序可能会遭遇到的高成本问题。
CoopCycle软件以生产资料的集体所有权、民主决策和工人之间的价值共享为基础,进行了反资本主义模式的设计。合作社联盟的劳工按小时计酬,享受安全就业的福利,包括最低工资、失业救济金、带薪假期、病假、养老金和医疗保险。正如他们所说:“钱不应该生钱,所有的利益应该流向工人,你只有骑自行车才能赚到钱。”
三、我们更愿意与骑手们多去讨论
合作社尊重并支持当地的经济与文化习俗,这与平台资本主义的寄生性质不同。合作社采用横向的组织模式,这种模式让骑手得到了关照和尊严,在顾客那里得到更友好的对待。与Deliveroo等平台相比,骑手可以拒绝任务,而这不会影响他们的收入或合同状态。
CoopCycle软件既不实行动态定价,也不实现游戏化/习惯养成设计。地理跟踪功能不会用于对工人的监控和算法管理。CoopCycle也不使用评级系统,合作社更倾向于遵循内部的定性过程来评估骑手的表现。正如一位管理者所说:“我们更愿意与骑手们多去讨论。你认为什么工作是好的?你擅长什么?你认为你做得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你做得不好的事情有什么?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善这一点?”
CoopCycle的未来愿景是进一步开发该软件,并专门从事政治游说,以扩大法国及其它地区的合作经济。他们并不认为可以在一夜之间推翻食物科技巨头的霸权。相反,他们设想占据一个长期可持续的社会经济活动的生态位,从而对平台资本主义构成威胁。
四、去中心化的治理模式
与对用户数据进行集中控制的Deliveroo、UberEat和Wolt不同,CoopCycle软件的去中心化逻辑意味着它没有中央实体,而是由当地的合作社在自己的服务器或基础设施上运行和管理应用程序。因此,没有算法监控和控制本地合作社如何组织工作,也没有对骑手本身的监控。
此外,这意味着平台运营产生的数据托管在本地合作社的服务器上,本地合作社及骑手共同拥有他们用来组织工作的平台和在此过程中产生的数据。去中心化的数字基础设施对使用者来说是透明可见的。
民主决策规则既包括集中治理,也包括分散治理。“一人一票”的合作原则适用于联盟的年度大会(无论规模和营业额如何,每个合作社都有一票),也适用于每个成员合作社的月度大会。在联盟的年度大会上,合作社成员讨论软件开发和机构方面(如组织架构、财务等)的重大决策和计划。在每个合作社的月度大会上,成员们讨论任务分配、轮班计划、商业模式、资金分配、冲突点、有偿/无偿工作等。
五、在竞争中寻求生存
竞争激烈、价格低廉、利润紧缩是外卖配送行业的特点,但是在疫情期间,CoopCycle实现了10万次配送和350万欧元(相当于人民币2661.44万元)的营业额。一些餐馆更喜欢和CoopCycle合作,因为和平台资本主义30%的费率相比,CoopCycle的费率较低(约20%)。CoopCycle的低费率为餐馆和顾客降低了价格,从而为民主化的定价机制奠定了基础。
他们也面临着不公平的竞争:由于能够使用零工降低成本并且有渠道筹募资金,那些受利润驱动的平台可以以极低的价格收费,并且有能力雇佣更多的工人,以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彻底扼杀竞争(赢家通吃的战略)。与此相反,平台合作社承担了很多额外的成本,因为他们要支付税款和工人福利,如社会保障、保险、病假和假期的工资。此外,在通胀压力之下,人们遭遇了生活成本危机,对外卖配送的需求也正在放缓。
六、Coopyleft——真正的开放共享
要想使用CoopCycle软件代码,需要获得Coopyleft许可,即copyleft(一种相比于copyright更开放、共享的版权协议)的限制性版本,该许可证能够将软件的商业用途限定于服务合作社和其它符合标准的经济体。联盟充当许可证的看门人,允许成员合作社通过汇集技术或管理层面的资源、知识和服务以降低成本,例如平台软件、手机应用程序、教材、营销、法律支持等。
总之,无论是在价值主张、治理模式、经济政策、还是技术/法律政策方面,CoopCycle展示了一种具有变革潜力的平台合作模式。与难以扩展的传统合作社不同,CoopCycle作为一个联盟通过政治游说、国际司法工具箱、全球协调,成功在国际范围进行了扩张。2021年发起的拉丁美洲合作社,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与非政府组织、工会、金融机构、地方政府和其它社会经济行为体的联系,是建立全球反资本主义集团、反霸权路线图上的重要里程碑。
未来,CoopCycle或许可以发展成为一个合作社孵化器,从食物配送部门扩展到跨部门的供应链,形成一个更广泛的平台合作生态系统。有趣的是,我们正在见证CoopCycle通过探索与法国志同道合的组织建立伙伴关系,慢慢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本文作者
Haris Malamdis|雅典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研究兴趣集中在社会运动、公地、社会和团结经济等方面。
编辑: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