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市,我在农场种下了生活的新种子
食通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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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农场前的生活漫游
当时PDT主要在消费端做工作,包括在城市里组织消费者教育,跟餐厅合作做项目等等。但是我始终感觉,从日常生活出发,食物生产相较于消费是更边缘、更不可见的,对我更有吸引力。
因为想尝试成为一个劳动者,我从PDT离职后,开始了一段漫游。在这段经历中,有两个农民对我触动很大。
第一个是我在侗寨的干妈。
当时我在康定的青旅以工换宿,做前台、做后厨、做客房清扫,顺路回到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冠洞村,我曾经在这里收集过口述史,但这次是以家人和农业参与者的身份。赶上秋收,我就跟他们一起收稻子、采茶、做侗布。

那段时间我尝试以我的外婆作为主角,拍摄纪录片。因为她也出身于农村,我想知道她如何看待农村、农民和城市。
有一次,我们走到城郊的一片油菜花中,漂亮的油菜花让我很开心。外婆看见我的样子,就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么多油菜花籽全都榨成油,也就只能卖一万出头,还远不如外出打工挣钱呢。”如果刨掉成本人力,农民其实没有赚到钱。城里人认为漂亮的花海,在农民眼中都是辛苦活。
这两个瞬间在我心里面埋下了一些疑惑与羞愧。
在这之后,我就参加了食通社的“生态农业实习计划”。一方面是因为我想了解农业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种地是怎么回事?农民目前的现实状况是怎样的?农业能否提供一种生活方式?
同时它是我逃离父母的“追击”的一种方式。就算我一直想要脱离主流生活的想象,但是我的父母还是觉得我前几年一直在“不务正业”。当时我已经开始申请海外的硕士,但是又有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国念书。好像顺着这条道路,最终还是会回到主流的框架里面。
所以,去农场做实习生,是我的最后一次尝试。
二、农场什么样
归芯源的农场主强哥和另外几位合伙人就是一群“半农半X”的人。强哥平时在深圳的一家外企工作,只有在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会去农场。

关于归芯源的第一个关键词是“朴门永续”。
农场在设计时参考了朴门的设计原则:0区是人居住的地方,1区、2区、3区是我们做农业生产的区域,越往外就越接近自然。4 区、5区则是留给动植物自由生长的区域,我们就不常进去了。





同时,农场平时还会接待一些客人来参观、住宿、吃饭,跟深圳的学校合作一些自然教育的项目等等。因为收入来源比较多样,归芯源运营了三年之后就已经收支平衡了。生态农场需要尽可能多样化地经营,这也是我学到的经验。
三、农场的日常
之后,我会让两位师傅给我安排一天的任务。因为农场主强哥平时不在农场,主要是他们在管理,我们几个实习生就负责给他们打下手。
我们最常做的就是拔草和覆盖。

这两张图片中,左边是拔草之前的番薯地,可以看到有草的地方土壤颜色更深,意味着更有水分。等拔完草,湿土也会被根茎给带出来,水分全部带到表面,太阳一晒之后土就干了,会变得和没草的地方一样板结。
因为观察到草可以保护土壤,于是关于到底要不要拔草,我在心里面存有大大的疑惑。
我后来了解,这片地之所以要除草,是因为番薯叶还没有长大,草会影响它的生长。而草必须在早期还很少的时候就拔掉。等到番薯叶长大,就可以不再管草了。
但为了避免土地裸露,用草来覆盖。既可以抑制杂草,也可以保存水分,腐烂的植物还可以形成腐殖质,肥沃土壤。

其实阿江他们是懂得很多覆盖的做法的。
比如说去甘蔗地里拔草。他告诉我们,把拔出来的杂草铺在甘蔗的周围,每一棵甘蔗围一圈。如果担心杂草拔下来放到地里又长回去,可以把后一棵的根叠着放在前一棵的叶子上,根不接触土地,杂草就不会继续长了。
两位师傅的种植方式,都是基于经验的实用做法,和我印象中的传统农法或自然农法都不同。
后来我在农场发展出一项研究杂草的爱好。其实很多杂草都是可食用的,甚至有药用价值。有时候狗子跟着我们去地里,我发现它会去吃不同种类的草。阿江师傅跟我说,狗比人聪明多了,人生了病还得去医院看,狗直接去地头吃几棵草,就把自己治好了。
●常见的几种野草,依次是:叶下珠;地毯草,它有匍匐茎,很快就像地毯一样铺满整块地,就所以非常难拔;鬼针草,也可以吃的,被蚊子叮了之后,摘一点捏碎敷上,可以止痒;野茼蒿,水边极多,但强哥说有毒,我们也不敢吃;繁缕;假臭草,有一股高级的意大利香料异香,据说人也不能吃,但鹅和鱼都非常喜欢。
我的伙伴,实习生橙浩非常喜欢研究虫子,她经常叫我去看她发现的新虫子,但我就兴趣不大,我们各自有专攻。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做套袋、堆肥、播种等等工作。


四、农业小白的收获
阿江师傅经常说:“其实植物就跟人一样。你可以想象植物的根系,看起来就像人的血脉。想象人需要什么,你就可以知道植物需要什么。”对于浇水追肥等等操作的细节,他有时很难给我们做出科学的解释,但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态去伺候它们的,近乎直觉。
其实杂草也是这个自然系统的一环,比如我在照顾花生地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黑色的小虫子趴在杂草上,那就是蝽象。它们好像更喜欢杂草,有杂草就不会去吃花生。所以后来我就留了一片草给它们。所以我认为,你怎么对待杂草,其实是非常体现种植理念的。
五、串联:从见一棵树到见一片林


最后我发现:生态农业不存在标准答案,而是一条光谱。
可以从很多指标衡量一家农场:比如不同规模大小、“生态”的程度——用不用大棚?用多少肥料?一产、二产、三产的营收分布等等。每个农场其实都有不同,但我觉得,只要大家认同一些基本理念,比如说尊重自然、不对健康和环境造成破坏,它们都是生态农业。
跟小柳树农场的柳哥聊天时,他把农场分成兴趣型、技能型、技术型。可以用这几个角度来看待我所见的农场:
兴趣型,满足谁的兴趣?可以是农场主自己的兴趣,像陈艳红大姐自己种的菜地;也可以是城市居民的兴趣,像凤凰公社、小毛驴,把地分成小块出租给城市居民。
技能型。鹏程老师就在田间地头给我们讲解如何给荔枝和番石榴修枝,他可以通过简简单单的修枝去决定树最后能长成一个什么样、在哪里挂果。技能也不局限于种地,比如绿我农场可以加工出好吃的饼干,像甘菊征老师把自家的米做成米饼、米粉。
技术型。银林农场的管理比较出色,堆肥的布置、大棚的轮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能让年轻人聚在一起工作。在北京也有像小柳树的农业机械,溪青的土壤和种植技术等等突出的技术。
农业不仅可以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也可以作为一种“思考方式”。
我去广西农场串联的时候,也会觉得生态农友们有一种跟城市居民不一样的世界观,更接近中国传统文化里面那种天人合一的理念,有一套跟现代社会不一样的思考方式。他们也会对中医、传统文化、星象天文等话题感兴趣。这一路上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们都是在城市里很难遇到的。

六、未来
对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这三者都不具备吧。我已经学了这么多知识,也已经看到了很大的世界,但也许还想看看更大的世界。对于这个世界也仍然有困惑,可能在探寻这一困惑的过程也就是找寻我的“X”的过程。
可以说,这次旅程已然在我心里播下了一枚种子。接下来无论是读书、工作、积攒资金、邂逅新的人群,我都希望能够一点一点向着这个理想迈进。这也会成为我关照世界的一个新的窗口,去见证愈来愈多的农场,希望这份手记也能一直一直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