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小农看《雪豹》,我该共情谁?
一、谁是真正关心雪豹的人?
来现场处理问题的基层官员和民警,只是催促牧民赶快把雪豹放走,赔偿的事却模棱两可地一带而过。他们最担心的是,如果这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有任何闪失,谁也负不起责任。
二、只拍出冰山一角的电影
三、到底是谁闯入谁的生活?
四、作为小农,我共情谁
从食通社第一期生态农业实习计划“毕业”后,我来到威海,独自经营着一个小小的生态果园。果园坐落在一个半山腰上,北边一条马路之隔,就是山上的自然风景区,南边是一片杂树林,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浅浅的山沟,山沟那边是别人家的果园。
自从去年春天接手这座果园之后,我开始实践生态种植模式,不打农药、不用化肥,做酵素,做堆肥,果园留草,增添作物品种,提升物种多样性。一通操作下来,没有农药化肥的黑科技加持,第一年产量果然少得可怜。
因为处于山林的边缘,果园中常常出现野生动物的踪迹,喜鹊、雉鸡、野兔等等,来访者络绎不绝。
鸟儿们喜欢把刚播下的种子刨出来吃掉,或者飞到枝头,去啄最大最熟的果子。野兔口味刁钻,对一般的杂草不屑一顾,唯独偏爱豆科和十字花科植物,无论是种大豆花生还是萝卜青菜,都会在刚出苗的阶段就被吃个精光。
然而隔壁果园的大叔大妈们种的菜都好好的,只有我的菜遭殃。一打听,才明白为什么鸟儿很少祸害他们的庄稼。他们会给种子拌农药,这样既能防止土壤里的虫子吃种子,也能防止鸟儿刨种子吃。至于野兔为什么只来我这,对比一下两座果园不同的场景就清楚了。别人的果园,地面杂草被锄得干干净净,而我果园里的草都齐膝高了才会割一次,野兔去别的果园太容易暴露目标,而我的果园则到处都是它们的藏身之所。
与影片中的牧民一样,我最初也因为果园的损失而迁怒于这些的野生动物。明明做生态农业的初心就是想保护生态环境,而当果园的环境好了,吸引来小动物时,我却开始嫌弃了。
自我反省一番之后,我开始积极探索在不给野生动物造成伤害的前提下防兔和防鸟的方法。我试过给菜地围篱笆,但是一来篱笆防不住鸟儿,二来在威海动辄七八级的大风中,我的简易篱笆撑不了多久就被吹倒了。还试过用气味和声波来驱赶野兔,结果依然无济于事。最后在一位农友的建议下,我用防虫网搭起小拱棚来隔离鸟儿和兔子,现在终于能小面积种植豆子与蔬菜了。
与隔壁果园用农药就能搞定的情况相比,我真是大费周折。但这种劳心费力,在我选择走生态农业这条路之前,就做好了思想装备,所以并不觉得苦。
虽然在野生动物给农牧业带来的麻烦上,我共情影片中的牧民,可我们的处境毕竟不同。我之所以决定放弃大城市光鲜亮丽的工作(aka.互联网大厂社畜生活),从事生态农业,是因为认可生态农业的本质并不只是为了生产安全的农产品,而是为了让农业和环境有一个和谐、可持续的关系。在认识气候变化问题的紧迫性和严重性之后,主动选择让渡一部分我作为农民的“利益”给大自然。
而生活在高原牧区,在现代社会“隐形”的牧民,几乎都是被动地承担生态环境破坏的恶果。在追求GDP高速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常喊出“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某目标的口号,却往往忽略了真正承担“发展的代价”的人群是否心甘情愿。当环境问题成了全球至关重要的发展问题时,人们才纷纷谈及野生动物保护,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看到政府的决心,看到科研人员的努力,却极少能了解到因为野生动物而蒙受经济损失的底层农牧民的情况。
这也是我一直欣赏万玛才旦导演的原因:他不会用猎奇的视角去展现藏民的生活,而是抱持着对生命的关怀,去探讨平凡的个体与时代、社会和自然之间的复杂关系。
《雪豹》仿佛是一面折射出许多社会问题的棱镜,用来探讨人与天地自然如何共处的哲学命题。此刻正在威海山中务农的我,格外感谢万玛才旦导演,让我在千里之外的小镇电影院,真正看到了牧民的处境。走出电影院,我也要继续用生态农业的实践来探索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
图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作者提供
编辑:梅颖